哪怕是灯塔上回不去的故乡。

[龙獒龙无差]双面胶

一群人约好去隔着一条街的公寓对面相福四季涮肉吃火锅,马龙和张继科牵着手走在最后。张继科耷拉着头,支棱翘起的发梢扫过北京初春的杨絮,马龙看着另一只手慢慢地用大拇指抠着倒皮,他穿着蓬松的大外套,遒风一顺像个拖缓了速度的口袋。 

张继科没好气地说:“走快点儿,不是你说要吃肉的。”

马龙抬眼盯着他侧脸没表情地回道:“都这惨了,还不让吃了。”

张继科拽了拽右手,把马龙带快了两步:“别磨蹭,他们又在看了。”

前边儿几个队友正扭过头朝着他们笑,咬着耳朵叽叽咕咕。马龙胸腔的火烧得更凶了些,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一句话没说,一人吃了三个人的分量。张继科咳了两声,伏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用左手不方便。”马龙刷拉甩了一筷子羊肉在他碗里,汤汁落得半张桌子都是。 

吃完还得牵着手走回去。张继科把牵在一起的手抬到眼前,沉甸甸地说:“龙,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两人的身形在暮色四合的街灯下重合成黑郁郁的一道影,温暖的空气中飞起了灰尘和越冬的夜蛾。 

马龙压下手,神情是认真的:“把我剁了得了。” 

 

他俩牵在一起已经两天了。 

这事情外人看来可笑,却毕竟是个麻烦。 

两天前马龙和张继科一起在大客厅里黏球拍,那瓶胶水的包装以前没见过,但确实是他们用惯了的牌子,阳光透过玻璃窗淌下滴溜溜的光圈,两人的发梢和鼻尖都被骚得发痒,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透彻的下午。然而由于他们黏得很投入,同时摸胶水就撞了手,张继科连瓶带肉地抓住了马龙左手背和三根手指,然后打了个喷嚏,稠糊糊的液体被挤出瓶外,顺着他俩的指缝钻了进去。马龙心里喊了一声擦,想抽手发现已经晚了,他的左手和张继科的右手被浓稠的液体绑住并且瞬间凝固了。 

张继科把拍子甩在一旁,扯着自己的胳膊说:“这特么什么情况?”

马龙用了吃奶的力也没能把手背从张继科的手心里撕开,反而疼得脸都绿了。 

这些天他们用了几百种方法也没能分开,顺便把二十几年的脏话都骂尽了,跑了医院也束手无策,两只手像咬着彼此的皮肉同生共长,用针一插就能挑出血,甚至不知道是谁被扎了,一并呲牙咧嘴地痛着。 

马龙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想和张继科分开。 

 

他和张继科认识的日子比不认识的时间更长,尽管他们只是二十来岁年轻的树,还有囫囵大半生的茂盛好活。你追我赶走到这一步也没想过如果没这个人,后来发生的事是好还是坏。一根绳索已经拉出几万里长路,再去追究最开始的时候有没有打结也于事无补。 

十年绕在身边的人是长进命里的事。有时马龙也在想他大概是爱他的,自己都拈不定的情绪会因为张继科的存在发生变化,这种爱意虽有些疲倦并且小得可怜,但确确是漫长真实的。 

事情发生的几个月前他们趁着浓厚的酒意亲上了,那天确实喝得太多了,走路都怕踩着脚背,张继科突兀又完整地凑在他跟前,眼睫上都蹭着酒气。他们之间的距离并非从未如此接近,但一张嘴就能碰到嘴的密切大致是因为晕眩而无法把持。如果蹭上是意外,相互的啃咬和碾压,舌尖的触碰和砥砺却再难解释了。他们心中都有酥痒,也有痛意,吻合的刺激全是痛快,之后的茫然若梦又催眠着他们一切并未发生。 

马龙用“喝大了”尴尬收尾,从张继科屁股后面的桌上哐哐啷啷地摸到了他的手机。 

张继科抬手捧着他的脸说:“还找得到手机,没算喝多。”他眼里的神色很清楚,这种分明让马龙在余下数月一直堵着心,太清楚就是预谋而不是失控。至少失控他接受起来是更容易的。 

四平八稳的同舟共济兄友弟恭可以经年不变,但眼下他却只想和张继科分开。 

 

1991年张继科三岁,马龙两岁半的春节有一部小品,一男一女被胶水黏住了差点搞上对象。 

有段时间中央三套反复放,马龙至少看过两次。荒诞小品引发的是十几年的笑声,搁在他俩身上整个一悲剧。他们商量好这事没跟队里说,自己能想办法弄开就四海升平照常训练。队友那边瞒不过去就装成女高中生手牵手去厕所,许昕趴在窗口笑得肚子都痛了。 

等到医生告诉他们可能需要手术的时候才傻眼了。谁也没想到状况会糟糕到这种程度,尤其张继科还是右手。 

他们沉默地坐在车上,张继科开车,连着马龙的左手扶在方向盘上。马龙拖着他的手臂往旁边猛砸,张继科一把扯停他的动作,焦躁像进了车厢的苍蝇嗡嗡萦萦。偏偏谁都不肯说话,沉默没过了头顶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最后张继科重新启开了车,踩在油门上,翻过马龙的手掌贴到嘴边说:别急。气流带着体温拂上手心,马龙想躲都躲不开。 

 

说不急也只是梦话。 

吃完涮肉回来,念着不着急的马龙迷迷瞪瞪地看着张继科的裸体,饶是这样头疼的情形也改不了这人淋浴的狗德性。张继科反驳说两天没洗澡身上长虱子。 

他们牵在一起T恤没法脱,只能用蛮力扯烂了。马龙扯到一半停住问:等会儿怎么穿上去?张继科已经把自个儿扒了干净。 

出则同训睡则同寝的时间太多了,即使是心头的疯草长得最旺的日子里,张继科的身体也激不起马龙太大兴趣,该有的部分谁都不少。眼下看着这瞎眼的身体只觉得心烦。 

马龙被喷头淋得半边身子湿透了,考虑之后穿不上衣服打死不跟他一起洗。 

张继科把手中的香皂挤给他说:帮我涂一下背。 

马龙心头万马狂奔,闭眼咬着牙环住张继科的身体把香皂砸在他背上,胡乱抹了几下就被张继科搂在怀里。这下他连人带心都湿透了,两天的烦躁和委屈被滚烫的花洒喷得七零八落,热气蒸腾下喘不过气来。张继科埋在马龙颈侧用力地吻着一小块皮肤,很快一小点刺痛弥漫全身,痛得嘴里都发苦。 

亲了一会儿,张继科抹着眼皮困倦地望着他说:肯定会有办法的。 

马龙在他肩头蹭掉鼻子上的水:那去做手术呗。 

张继科点点头没说话了。 

 

昨天马龙一夜没回陈玘本来是有点担心的,今晚刚回屋看到马龙湿漉漉地和光着膀子的张继科手牵手窝在床上睡觉惊得头皮都要炸了。他一磕绊撞倒了一把椅子,马龙平静地睁开眼睛笑了笑,朝着他做了个嘘的口型。陈玘阖着眼睛抱着枕头就奔隔壁去了。 

张继科早上醒来揉开眼睛发现马龙已经不在身边了,这个认知让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并且确定了几次自己是用右手在搓眼皮。狂喜之下随手套了件马龙的衣服就冲到训练场,马龙果然已经在练球了。几个师弟看到张继科过来哭丧着脸说龙哥今天疯了,都打爆好几拨了。 

张继科接过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拍子,插在闫安前面跟马龙对拉了两个球,马龙眼皮一掀就把拍子撂下了。 

他不声不响地走到角落系鞋带,张继科踱步靠过去问他:怎么分开的? 

马龙仰起脸露出两道故作深沉的额纹:“今早上就分开了,谁知道怎么回事。” 

张继科没听清:“啊?” 

马龙拧起眉心说:“不知道。” 

张继科点了点头:“分了就好。” 

“嗯。” 

训练馆人多的时候很热闹,击球和说话的声音纷繁得像个大千世界。随便一句话仍在这球馆里即刻消失了。他俩明明有一肚子话要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也就各自练球去了。 

 

后来谁都没再提过那两天发生的事,连那管惹事的胶水也没了踪影。 

张继科的手心并没什么明显的痕迹,不过马龙生得白,手背上好长时间都有一块红印和几处破过血的疤痕。 

过了一周的公开赛决赛他俩遇上了,对抗依然是熟悉和艰难的。赛后击掌时马龙看着手背楞了一下,张继科倾过身垂眼轻轻拍了拍,轻得几乎并没有碰到。 

马龙签完字收拾着包,看到张继科站在通道口等他,垂下右手的样子很乖又很锋利。 

他走过去张继科还耷拉着手在发短信,马龙想要这么顺手牵一牵,却意识到他此刻不太有握手的勇气了。这个认知让他几乎落泪。 

张继科看着马龙泛红的眼眶笑得皱巴巴的:“一站公开赛你至于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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